山色枕烟波

赌书消得泼茶香,当时只道是寻常。

明暗·[二十]算谋怎看透

我总觉得叶昭会被搞得精神崩溃,但我还是心疼惜音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公园里内心煎熬(溜走)



“抱歉,我来晚了。”叶昭随张益进了饭厅,微笑着致歉。

她今日着一身暗红色西装,平日里总规规矩矩扣上的外套现下随意地散开,亦罕有地未用发胶固定头发,额前的碎发柔顺地垂下,看上去随性但不失礼节,只给人亲和之感。

“好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人。”李元昊语带赞赏,开怀道,“快请入座。”

“叶先生,久闻大名。”伊诺起身,礼貌地同叶昭打了个招呼,“今日一见,果真是气度不凡。”

哈尔墩见状,亦不情不愿地起身,扯出一个假笑,“是啊,叶先生,家父常提起你,今天初次见面,日后请多关照。”

“两位客气了。”叶昭摆摆手,大方落座,“我与元昊兄情同手足,日后有用得着我叶昭的地方,尽管开口。”

寒暄过后,见众人坐定,胡青转头对管家道:“上菜吧。”

“胡青啊,今日高兴,你和张益便一同坐下罢,不必拘礼。”

“是,将军。”

“来,今日这第一杯,就敬我们学业有成,归来建国的叶昭长官。”

众人随着李元昊举杯,一饮而尽。

几杯酒下肚,大家热络起来,气氛看来十分融洽。

胡青和伊诺便开始按照计划变着法儿地灌叶昭和李元昊酒,一句句奉承的话听得李元昊心花怒放。

而哈尔墩不知怎的,也不搭众人的话,只自斟自饮得欢,倒是省了胡青他们很多事。

可能是看到自己不如叶昭,受了刺激吧。胡青这样想着。

觥筹交错间,六瓶洋酒都空了,而有大半都是叶昭饮下的。

“元……元昊兄,我喝不了了,我……”叶昭断断续续地说着。

李元昊打了个酒嗝,复欲再为叶昭添杯,不料叶昭已趴倒在桌上,任凭他怎么推搡都毫无反应,似是醉得紧了。

胡青和伊诺交换了一下眼神,向李元昊提议道:“将军,叶长官应该是醉了,我扶他去客房休息吧?”

“也好,去吧。”李元昊自己也有些晕乎了,“张益啊,也扶我回去休息吧。”

“诶,父亲,这儿还有一瓶没喝呢,都打开了,这么好的酒,不喝就浪费了。”伊诺连忙拦住张益,“我再陪您和张叔喝一轮,喝到尽兴!”

张益看了一眼李元昊,见他点头,又坐回到位置上。

胡青便对着众人行了礼,扶着叶昭离席了。

 

 

“好了,脱离他们的视线了。”胡青压低声音道,“周围也没眼睛,你别装了。”

闻言,叶昭睁开眼,墨色的眸子里一派清明,哪有半点醉意。

本就提前服过解酒药,而胡青和伊诺给她倒的几瓶酒里又事先掺了水,让人想喝醉都难。

只是她依旧垂着头,搭在胡青肩上的手又往下使力压了压,低笑着道:“你急什么?作戏就要作全套嘛,扶我到书房门口再说。”

胡青翻了个白眼,咬牙切齿地道:“您知道您这样趴在我身上我多累吗?叶长官?”

“不是我说你,这样就受不了,你当初在训练营到底怎么结业的啊?”叶昭啧啧叹道。

胡青并不想搭她的话,只默默加快了脚下的速度。

“死狐狸,走慢点。”叶昭低声喝道。

她比胡青稍矮一些,又是被他架着走,自然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。

无奈下,她只得卸了大半力道,虚压着胡青的肩。

胡青得意一笑,随即严肃道:“快些,伊诺可能拖不了多久。”

叶昭会意,也收起了玩笑神色。

这对曾经的最佳搭档,一同默契地向前走去。

而此刻叶昭却不由得想起柳惜音来——若是有机会一起执行任务的话,她和她才该是天生心意相通的,最佳搭档。

 

 

血色残阳下,柳惜音独自静坐在上海公园内的长凳上。

她在公寓里实在是呆不下去。

栀子花的香气淡雅平静,却抚不平她躁动的心绪。

在漠北,由于气候不宜,倒是很少见到栀子花。

但有一次,叶昭带着她在山间偶然遇上过一株。

“栀子同心好赠人。”

她记得她吟这句诗时的语调是十分欢喜的。

然后叶昭回府后便缠了叶忠许久,才得让人捎回来一些栀子幼苗。

从来闹腾的叶小霸王竟干起了“养花”这种修身养性的雅事,小心伺候着那些在异乡稍显脆弱的植物,惊得叶家上下合不拢嘴。

柳惜音当是唯一知晓个中缘由的人了,但她并不打算向他们解释。

除了有时帮着忙不过来的叶昭打理这些花儿,大多数时候她只是笑看。

毕竟这对她们两人来说,都不是坏事。

 

 

“我对这里更熟悉,我进去找,你在外面替我望风。”

“好。”叶昭应着,迅速闪到一旁那方便观望周边的花坛后面。

胡青对她点点头,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,复又将其关上。

他转了一圈,将他所知的书房里的暗格和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个遍,竟仍没有找到密码本的所在。

看来他们还是低估李元昊那头老狐狸了。

他叹了口气,只能不得已地,将叶昭的私人印章放到了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。

 

 

叶昭远远地望见张益扶着李元昊走了过来,模仿了几声鸟叫——那是她和胡青一直以来的暗号。

但她却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。

她皱了皱眉,随手折下一段树枝,再装出一副醉酒的模样,踉踉跄跄地从花坛后面走了出来。

“喝!继续喝!”她挥舞着手中的树枝,高声吆喝道。

李张二人闻声,皆看了过来。

李元昊有些醉意,愣了一愣,才道:“叶老弟,你怎么会在这里?胡青呢?”

叶昭理直气壮地道:“我……不能在这儿?我凭什么不能在这儿!”

张益正欲上前拉住她,只听得一声焦急的呼唤传来:“叶长官!”

是胡青从书房的另一头跑过来,手里还拿着个垃圾桶。

“将军,副将,是我失职了!”胡青低垂着头,“走到前面花园的时候,我看叶长官想吐,就去寻了个垃圾桶来,不想他就自己跑到书房这边来了。”

李元昊闻言,探寻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打量着叶昭和胡青,前者满脸的醉意和不耐烦,后者则是惶惶之色。

“罢了,胡青,扶叶长官去客房休息。”

胡青连忙放下垃圾桶,架住了摇摇欲坠的叶昭,两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。

而方才胡青一出现就进了书房的张益此时走了出来,在李元昊身旁耳语几句,奉上了他在书房隔架旁找到的东西。

李元昊接过,定睛一看,正是叶昭的私人印章。

 

 

自叶昭开始种花,日子倒也如流水般寻常淌过,无甚大事可言。

某日清晨,柳惜音正在内院里读书。

“惜音!”

是叶昭兴奋的声音远远地传来,响在耳畔。

柳惜音放下手中书卷,看向微微气喘的来人,失笑道:“什么要紧事,怎的跑这么急?”

“那些栀子花开了!”叶昭眉飞色舞,“我差人把它们都移植过来,种在你这院内!”

柳惜音心中感动至深,却又禁不住打趣她道:“那花儿呢?我可没见阿昭后面有人搬着花儿跟随啊。”

“嗨,他们都跟不上我,在后面呢!”叶昭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明亮极了,“我想早些见到惜音,就走得急啦。”

 

 

“慢着。”李元昊的话里听不出情绪,“叶老弟,你是不是掉了东西啊?”

胡青和叶昭顿住。

“你进我的书房,是有何事啊?或者说,你想找到什么东西?”李元昊走近他们,笑着道,“需要什么告诉我一声就好了,凭我俩的关系,我没有不给的,何必自己大费周折地去找呢?”

叶昭极为不解,不知张益拾得了何物,竟可让他断定与她有关。

她皱紧了眉头,没抬头,也没做声。

李元昊冷哼一声,将印章送到她眼前。

叶昭微微抬眼,心下大惊,她的印章……怎会在这儿?

“叶长官该不会想说,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吧?”

叶昭笑了笑,推开胡青,淡然道:“有人告诉我元昊兄与共产党有牵扯,我只是想确认一下,好让这谣言终结罢了。”

李元昊死死地盯着她,神色阴冷。

 

 

正厅内,叶昭站得如松笔直,面上平静无波。

伊诺和哈尔墩听完张益的叙述,了解了大致情况,皆默不作声,等待着李元昊的决断。

“伊诺,依你所见,此事当如何处理?”

“现下上海的政商界内,谁人不知您和叶昭的关系匪浅?在您的书房里找到他的私人印章,再合情合理不过。抛去其他不谈,若没有确切的证据,就把他送去特务处审讯,岂不是说明您有私心,怕他在您的书房里找到什么不可示人的东西?”伊诺有条不紊地分析道。

“你的意思是,只能将他囚在我们自己的地方。”

“是。此事我可为父亲分忧,请父亲将叶昭交由我看管审问。”

哈尔墩见状,亦开口道:“父亲,将叶昭交予我罢,我定能让他说出实情。”

叶昭微微一笑,从容道:“我说的,便是实情。”

伊诺发现李元昊的犹疑,走到他身边耳语道:“父亲,此事可大可小。若是政府那边有人来要人,就说明叶昭确是他们的特务,怀疑您的另有其人;若是有人来救,就说明他的身份不单纯,还可能是共党。”

李元昊认同地点头,对伊诺道:“那他就先交给你处置了。”

言毕,他的视线投向叶昭,“没想到我李家浴血沙场,保家卫国,却落的被政府怀疑、被兄弟背叛的下场。”

他语气里的几分悲凉拿捏得恰到好处,若非在场的人皆心知肚明他的阴谋,几乎要信以为真。

 

 

叶昭由伊诺和胡青押送到了位于将军府几里外的一间平房内,最里头的那间屋子被改装成了刑讯室的布局,各种刑具陈列其中。

胡青将她绑到了椅子上,给她打了一针安眠的药物。

事情暴露后,她自始至终都未再看过胡青一眼。

而为了避免她起疑,临走时,胡青留下了一句话:“想伪造证据都是轻而易举,何况一个小小的印章呢?”

叶昭闭上眼,仰面靠到椅子上,一言不发。

胡青默默地关上门走了出去,心道,柳惜音,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,至于她会不会怀疑你,便不得而知了。

 

 

叶昭的思绪搅成了一团乱麻。

胡青,这难道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?把我关进来,是想威胁惜音?

还是说,那印章,根本就不是仿造,而是惜音所给?

不知此刻的惜音,是否还在等我回家?她一定等急了吧。

叶昭忧心烈烈,难过得鼻头发酸。

只是捱不过药物作用,她终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
 

 

落日早已西沉,晚霞也都散了个干净。

柳惜音望着那片只余下纯粹墨蓝色的天幕,眸里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光亮。

墨蓝色,这是叶昭最喜欢的颜色。

夜凉如水,晚风又送来栀子清香。

柳惜音轻笑起来,原是嫌公寓里处处都是叶昭的气息,压得她喘不过气,才想着出来走走。

只是叶昭的影子好似无处不在,想要躲避,却都是徒劳——是她失算了,那就在她心底里安住着的人,又如何避得开呢?

世间万物,无一是她,又无一不是她。

如此,该回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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