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暗·[二十八]火光起接天
夏天的傍晚是一点一点暗下去的，时刻都在变化。上海在中国东面，虽天黑得早，至浓稠夜色完全铺开，也已过了七点三刻。
“天黑了，哈尔墩少将。”山佐藤纪的视线从怀表上移开，望向西川港口的方向。他们的舰队离港口越来越近了，已经可以看到点点灯光。
哈尔墩的日语很是流利：“天黑了，大家才能欣赏到烟花的美丽。”
“烟花和战火同样美丽，都适合点亮漆黑的夜空，是吧？”
“您说得是。”
山佐藤纪抬手招了招，身后的部下会意，小跑到船尾，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烟花。
流光溢彩，炸破了海上的宁静。
今夜无月，厚重的云层被空中和水中朵朵各色的烟花映得透亮。
半晌，港口处也有烟花腾空，与海上遥相呼应。
“上海繁华，很快会在吾大日本帝国的统治下，发展成东亚仅次东京的大都市。”
叶昭公寓所在的山阴路靠近千爱里小区和将军府，这一片区住了不少日本商人和高官，故而比起市中心更靠山郊，还算僻静，自是听不到港口那边的声响。
柳惜音从正午日头最盛的时候一直守到了晚上，秋水回她们的公寓去照看秋华了。
叶昭的状况到现在有了好转，她平稳的呼吸声是房间里唯一的声响。
柳惜音摩挲着叶昭的眉，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她的阿昭那么聪明，一定琢磨透了是她在设计她。
柳惜音如此冷静自持的一个人，偏生在与叶昭有关的事情上轻易就会乱了阵脚。
“秋水，你和仙霓裳到底是什么人？”秋华也不叫姐姐了。她盘腿坐在床沿，声音和神色都冷冷的。
“中国人。”
“哦，是吗？仙霓裳现在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。”
“秋华，好好说话，别阴阳怪气的。”秋水的语气很严厉。
秋华哼了一声，抱着手臂别过头去，不再看她。
待到海上与岸上的烟花都沉寂下去，已是晚八点。
“胡青，附近市民都疏散了吗？”伊诺端着望远镜，凝神注意着海上的情况。
“是，少将。”胡青押着被制服的川野洋政站在伊诺身后。
“很好。”
很快，十艘日式军舰驶入他的视野。
“全体戒备！”他洪亮的声音传出很远。
枪已上膛，炮已就位。
“炮兵准备！”山佐藤纪抬起的手猛地放下，“开炮！”
随着接连三声“轰隆”炮响，港口处整齐停泊的船只被炸得四分五裂，水面上燃起熊熊火光。
等待片刻，并无回击，山佐藤纪示意舰队保持队形，往港口驶去。
他并未注意到，在舰队后方较远处，有另一队军舰已然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围了起来，断了他们的后路。
伊诺耐心等待着山佐藤纪的舰队驶进他布下的包围圈。
这些被损坏的航船，就拿你们的命来赔吧。他想着。
“炮手准备！开炮！”
山佐藤纪的舰队训练有素，在遭受突袭的情况下，依然没被冲得四散。
“继续开炮！”
在猛烈的攻势下，左翼的两艘军舰已被炮弹击中，即将沉没。
山佐藤纪揪着哈尔墩的衣领，阴沉地质问道：“怎么回事？！你们阴我？！”
哈尔墩不住地摇头，“我不知道岸上现在是什么情况！”
话音刚落，又一颗炮弹落到他们右侧的一艘军舰上，气浪翻滚，火势顿涌。
山佐藤纪顺着力道把哈尔墩掼倒在地，“把他给我绑起来！”
接着，他开始指挥剩余完好的军舰撤退，却不想刚一掉头便迎面撞上堵截。
霎时间，硝烟四起，山佐藤纪的舰队在夹击下被打得节节败退。
伏击的舰队把他们逼向港口，配合着岸上的军队一起开始了新一轮的机枪扫射。
山佐藤纪指挥士兵回击，他们带来的弹药已经用完，又开了哈尔墩带来的军火，却收效甚微。突然，挡在他面前的士兵喊道：“将军，李元昊派人运来的这批军火有问题！”
闻言，山佐藤纪掉转枪头，直指哈尔墩的面门。
“不可能！”哈尔墩望着黑洞洞的枪口，颤声道，“绝不可能！父亲是诚心与你们合作！”
“都这个时候了，一起下地狱去吧！”山佐藤纪扣下了扳机。
哈尔墩感到自己温热的鲜血在额头上涌出，身体却在逐渐变冷。他瞪大了双眼，嘴巴还大张着，在地上抽搐几下后，再没了生气。
这场战争并没有持续多久，赢得十分漂亮，只有部分士兵受了轻伤。而山佐藤纪的舰队全军覆没，船只的残骸漂浮在已被血染红的海面上。
川野洋政忿恨地瞪着伊诺，伊诺嗤笑一声，“别急，这就送你去见你家将军。”
“胡青。”
“是。”胡青把川野洋政拎到水边，朝他的心口开了一枪，而后把他踹到了海水里。
“清理战场！”
“是！”打了胜仗的士兵们个个情绪高涨。
“惜音。”叶昭撑开沉重的眼皮，声音有些嘶哑。
在一旁倒水的柳惜音手颤了颤，茶壶偏了一偏，水洒了出来。
“阿昭你醒了，”她扔了壶，攥着茶杯到叶昭面前坐下，竟带了丝哭腔，“来，喝点水。”
她把杯子放在床沿，伸手小心地微微扶起叶昭，叶昭顺从地靠到她的臂弯里，抿了几口水后，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，“傻丫头，哭什么呢，我没事啦。”
见柳惜音不说话，叶昭皱了皱眉，“胡青是不是为难你，用我来威胁你做一些事？”
“阿昭，是我。”柳惜音刚一对上叶昭湿漉漉的眸子，眼底就浮起了湿意，“是我把你的印章给胡青的，我在跟他合作。”
叶昭刚醒过来，还有点累，停了半晌才问道：“你跟他合作？”
“是。李元昊已经死了。”
叶昭思索片刻，叹了口气，“跟我讲讲你们的计划吧。”
柳惜音将几天来发生的事情都如实讲给了叶昭听。待她停下时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
如此的欺瞒与算计，怎还能渴求叶昭原谅？
她微微别开眼，咬紧了下唇，不敢再看叶昭。
不曾想叶昭十分“平静”，看似轻飘飘实则咬牙切齿地道：“等老子好了，就去把哈尔墩给砍了。”
柳惜音讶然。
“还有你，”叶昭看着柳惜音的侧脸，“脸给我转过来，看着我。”
柳惜音抿着嘴，紧张地看向叶昭。
“如果你再敢背着我做这么危险的事，我让你三天都下不了床！”叶昭此时精神好了点，颇有气势地道。
“阿昭，你……”
“我什么？”她挑了挑眉，“我累了，现在躺下，睡觉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“好啦，我原谅你了。”叶昭打小就拿柳惜音没办法，“你知道的，我宁愿自己受伤，也不想你有什么意外。”
柳惜音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受伤的肩膀。
叶昭眼尖，注意到她的动作，皱了眉问道：“你受伤了？”
柳惜音刚才刻意隐瞒了她受伤的部分，只说她装作受了惊吓，晕了过去，被送到了医院。
“柳惜音，”叶昭气得头有点疼，“你完了。”
叶昭从未如此连名带姓地叫过她，看来是真的气得紧了。
此刻的柳惜音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，怯怯地看着叶昭。
“上床，睡觉。”
“我怕压到你的伤口。”
“床大，压不到。快点。”
柳惜音迟疑了一下，总算乖乖躺到了叶昭身边。
“惜音，其实我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。”叶昭闭上了眼睛，缓缓道。
柳惜音心头一跳。
“柳惜音同志，重新认识一下。”叶昭复睁开眼，里头闪着星星点点的光，“中央特科三科红队上海组队长叶昭，代号夜狼，现指挥三科行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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